社會|每本駕照背後,都有一個大寫的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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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婁底,一名學員在駕校學車。

每本駕照後面,都意味著大量的財力、心力和時間成本的支出;每個被虐得死去活來的人,都和駕照有著不得不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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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終於拿到了駕照,淚流滿面。

在知乎網「你和駕考之間有哪些故事?」頁面,署名為「小芝麻」的網友這樣寫道。

小芝麻是一名女生,28歲,自2012年10月22日(她解釋說,之所以對這個日子如此刻骨銘心,是因為考試次數太多,候考的時候總在看檔案,所以沒法記不住)成功報名,到2014年年底終於拿到駕照,耗時兩年。

小芝麻說自己身體健康,智力正常,從小到大就是考試型選手,「可是萬惡的駕考毀了我單純的三觀」。

科目一順利過關,畢竟她考完之後才實行「史上最嚴駕考新規」。

接著是科目二。

她上的駕校擁有的場地(A場地)僅能進行倒庫練習,而科目二其他項目必須在離市區約1小時車程的場地(B場地)進行練習。

但她只拿了5天的年假,加上頭尾兩個周末,也不過9天時間,於是聰明地跟教練撒了個小慌,說自己已經熟練掌握了倒庫技能,要求直接進入B場地訓練。

但見識了她實際上並不熟練的倒車技術後,教練直接把她罵哭——而這只是她被教練完虐的開始。

廣州駕考。

科目二她第一次掛了,在為第二次考試進行「買訓」(就是去實際考試場地進行適應性練習,小芝麻所在的駕校按每小時150元收費)時,倒庫出了錯,立刻招來教練的暴打——教練一邊打她的頭一邊罵,旁邊的其他教練則嘿嘿地笑,氣得她「真想一腳油門衝過去,愛誰誰」。

好在科目二第二次考過了,到了科目三買訓時,她見識了著名的駕考潛規則:給教練送禮。

在教練的暗示下,她給教練送了一張200元的購物卡和一包煙。

教練開始誇她「懂事兒」時她還懵然不覺,直到教練對她漫不經心、吼叫之後,她和同學私下打聽,才知道自己送少了。

在她所在的城市,要溜場地(同樣是適應考試場地),規矩是送教練兩盒玉溪煙。

前三次溜場地時她都老老實實地給了,到了第四次,她和幾個同學捨不得玉溪煙,就繞遠路從院牆翻進訓練場地,結果被人發現,把他們趕了出去。

科目三她也是第二次才過的(第一次莫名被說舞弊,取消考試資格)。

之後的經歷她略過不寫,直接就寫拿到駕照後,「這樣的考試再也不想考了」。

「史上最嚴駕考新規」頒布後,許多學員叫苦不迭。

小芝麻只是全國千萬駕考大軍中的一員——有數據顯示,2014年全國累計學車人數達2400萬,而她的經歷,也並非孤例:

有人科目一就掛了(尤其是那些不掌握死記硬背技能的老外);很多人卡在科目二;送禮多少也得斟酌(一出手就送教練一條煙,教練是爽了,可對其他人來說顯然是壞規矩之舉);有人不想等那麼久,於是去上「快班」、「商務班」,甚至到異地、異國去考……

總之,每本駕照後面,都意味著大量的財力、心力和時間成本的支出,都有一個心塞的故事。

腐敗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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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新華視點」記者發表文章,歷數駕考中的種種亂象乃至腐敗,所舉的典型例子,就是湛江車管所的腐敗「窩案」:2008年至2012年,湛江市車管所的39名駕考考官收受駕考考試人員紅包,被查後合計上繳「紅包」2100多萬元。

在湛江,每科駕考都有公開的「紅包行情」:樁考100元、路考300元等。

考官收受「紅包」有兩種方式:一是駕校直接向學員抬高報價或收取額外費用,由業務員交給考官;二是教練直接向學員收取,考完試把錢放在考官車內等。

駕校充當中間人,形成了學員—駕校—車管所的腐敗鏈。

駕校充當中間人,形成了學員—駕校—車管所的腐敗鏈。

(圖中具體單位與本文無關)

除了孝敬考官的「紅包」,各種隱性費用也不少。

一是駕校設置的各種「快班」、「商務班」,收費比普通班高出一截,就是看準了那些不願在駕考上耗費太多時間成本的學員花得起錢。

據《新快報》的報導,番禺一家駕校的「快班」,號稱4個月就可以拿到駕照,而同一所駕校的普通班,速度則為8到24個月不等。

二是給教練的各種「好處」,已經從「潛規則」變成「明規則」。

比如每次上車訓練要給教練塞兩包煙,幾乎成了規矩,沒給教練塞過煙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學過車;還有請教練吃飯,像廣州廣汕公路一帶的「駕校一條街」,就是教練指定吃飯常去之處。

你不請教練吃飯,沒有上車訓練機會,等教練建議給你「開小灶」,每小時開價一兩百,就知道厲害了。

還有些地方,臨考前教練會收300元至500元不等的「保險費」,就是為你考試過關增加「保險係數」,在你進考場時進行「場外指導」。

有鑒於此,有人乾脆選擇去異國考駕照。

現在最熱的異國考點是韓國濟州島,數據顯示,截至今年5月,濟州島已向1093名外國人發放了駕照,其中中國人980名。

一些中介機構趁機打出「13小時就能拿到駕照」、「閉著眼睛也能通過」、「費用是國內一半」等廣告語。

13小時指培訓時間,在濟州島,攢夠13個學時就可以參加駕考。

在濟州島,攢夠13個學時就可以參加駕考。

韓國規定,國外公民要獲得韓國駕照,需持有外國人登陸證或外國國籍同胞國內居所證明。

其中,外國人登陸證相當於臨時身份證,需要在韓國滯留90天以上的簽證才可申請。

但因為濟州島是免簽地,在此考駕照不需登陸證,因此成為監管漏洞。

但是大家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上海車管所馬上出台新規,從7月開始,上海停止辦理沒有外國人登陸證的韓國駕照換證業務。

不過也不成問題,像異地考到的駕照要在本地換證,同樣需要出示在異地的暫住證和工作證明,但中介會提供一條龍服務,幫你把相關證件證明辦好。

比如,衡陽成為廣州人最熱門的異地考點,在衡陽,已經興起了「駕考產業」。

「困難即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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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美國作家何偉在浙南的麗水市考察時,有機會觀摩當地一個名為「公安駕校」的課程。

第一課他就表示了理解不能,因為教練讓學員們挨個坐進車裡,發動汽車,掛上一擋,一邊踩下油門踏板一邊鬆開離合器——發動機不斷轟鳴,但就是不讓車子挪動半步,以至於當天的課程結束時,教練車的引擎蓋上已經滾燙得可以煎雞蛋。

「每坐進一個學員,踏下油門踏板,我的手心都會被汗水浸濕。

耳朵里迴響的,是我父親的聲音——他是個業餘機械師,沒有什麼事情比呆頭呆腦地瞎擺弄汽車更讓他生氣了。

」在《尋路中國》中,何偉這樣寫道。

《紐約客》記者何偉。

令他不解的還有練「單邊橋」,就是學員們把車徑直開上一條用水泥做成的、只比輪胎略寬的凸起路段,不能讓輪胎掉落出邊緣,否則就是失敗。

公安駕校的學員們在道路訓練的十天時間裡,多數時候都在練單邊橋。

何偉問駕校的唐教練為什麼單邊橋這麼重要,唐教練回答「因為很難」。

「這就是中國的駕校課程里隱含的哲學命題:如果某樣東西從技術的角度看起來特別有難度,那麼它必定就是有用的。

過單邊橋項目直到今年4月才取消。

可問題不僅僅是單邊橋,因地、因教練不同,駕校要練的東西也往往不同。

比如何偉在懷柔三岔村的房東魏子淇去上順義駕校時,教練要求學員完成每個動作都要從二擋開始,而且沒有商量餘地,理由是:二擋要費勁些,而從二擋開始,可以讓學員對離合器掌握得更好。

不過,有一點是共同的:教練只教學員怎麼應付考試,卻不教基本的開車習慣。

何偉注意到,在公安駕校的訓練場地里,沒人系過安全帶,也從來沒有人打轉向燈。

過單邊橋項目直到今年4月才取消。

結束一個月的訓練後,一個公安駕校的學員借何偉的車開。

抱著想知道駕校一個月訓練收穫如何的念頭,何偉坐上了這位學員開的車。

結果差點嚇死他:「有那麼兩次,我只好大吼大叫,讓他不要在盲彎處大幅占道轉彎。

還有一次,我伸手一把抓住方向盤,阻止他撞上另一輛正在他左側加速超車的車輛。

他從不觀察後視鏡或側後視鏡,他不知道盲區的存在。

只要遇到會動的東西,他都要鳴笛。

完全忽視交通指示燈的存在,倒還是最次要的問題。

他差點撞上了一輛停靠著的拖拉機……」

而在三岔村,已經拿到駕照的魏子淇自告奮勇要幫何偉挪車——只需挪動幾厘米而已。

但他倒車、猛打方向盤,根本沒有意識到車子的前部會朝反方向擺動,於是車頭一下子甩到旁邊的袖珍長城上,保險槓被碰掉。

魏子淇的解釋是「像你這種有前置發動機廂的車子我開不大來」,因為他學車的時候只開過解放牌大卡車。

所以何偉對他的外國朋友感慨道:「我真不敢相信,中國駕校畢業出來的駕駛員們駕駛的計程車、公共汽車,你們也敢乘坐。

駕校該被取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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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某周姓大學教師去年加入駕考大軍,他選的是到衡陽考,剛剛參加完科目二的第三次考試——又掛了。

他考前曾放話這次再考不過就不考了,不過這只是氣話,都已經到這分上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

周老師認為,最值得反思的是駕考的急功近利,一切都是為了應付考試,儘快完成程序。

在駕校,每個教練都在說,考試是考試,上路是上路,先把考試應付過去再說。

但實際上,可能正是這樣的應試培訓,推動了更多「馬路殺手」的產生——正如何偉所舉出的例子。

周老師認為,最值得反思的是駕考的急功近利,一切都是為了應付考試。

駕考勞民傷財,學員投入的財力和精力無法準確計算——還有被虐得死去活來的心理陰影面積,對某些經歷特別坎坷的學員來說,受傷害指數肯定不止1萬點。

那麼,駕校存在的合理性在哪裡?駕校該不該取消?自主直考是不是可行?

所謂「自主直考」或者說「自學自考」,就是不經駕校而直接報名參加駕考。

從理論上說,應該可以實現:根據《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只要準備居民身份證、戶口簿以及《機動車駕駛人身體條件證明》等材料,就可以申請考試。

2007年,深圳市民樵彬就是以此為依據,將深圳車管所告上法庭。

樵彬以個人身份報名考試,被深圳車管所拒絕,理由是:根據廣東省公安廳、交通廳的有關文件,申請駕照考試報名必須出具《駕校培訓記錄》。

樵彬最終打贏了官司,敗訴後的深圳車管所受理了他的申請,考試合格後,他成為深圳市乃至全國「自學自考」第一人。

樵彬以個人身份報名考試,被深圳車管所拒絕。

樵彬以《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為依據,將深圳車管所告上法庭。

但樵彬的例子不具普遍性。

一來沒有多少人願意跟車管所死磕,二來,《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雖然沒有規定必須進駕校才能參加駕考,但《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二十條除了規定學車時需按照交管部門指定的路線、時間進行,還規定「在道路上學習機動車駕駛技能應當使用教練車,在教練員隨車指導下進行,與教學無關的人員不得乘坐教練車」。

也就說,像國外通行的那種父母親友當教練的做法行不通,私家車不能做教練車,父母朋友不具備教練資質也不能隨便教,然後「指定的訓練路線」又在哪裡?——最後還得讓駕校教練來教。

更關鍵的是,開放「自學自考」,無疑將觸動各方利益,可以設想,要推行「自學自考」,勢必面對重重阻力。

雖然難度大,但駕考確實到了不改革不行的時候了。

別的且不論,想想有些人手上的駕照可能是「假文憑」,其實根本沒有辦法上路,就值得警醒。

網上流傳的反映大家在駕校共同經歷的表情包。

看看國外的他山之玉:國際上流行的駕考方式,一種是由具備資質的私人教練,配備含有「副剎車」等技術設備的教練車,招收學員進行培訓,學習到一定階段直接報名申請駕照——香港即以此為主流模式;一種是政府辟出專門的訓練場地作為公共駕駛用地,供市民在家人或朋友的幫助下學車——也就是美國人常用的方式。

改不改、怎麼改,都應成為議題。

只希望將來有一天,駕考不再是虐心的事。

本文刊發於第453期《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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