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告角度所見的死刑審判程序—訪徐自強先生 - 財團法人法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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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側記:. 審視死刑辯護/審判這樣的程序,除了法律專業人士外,從遭判死刑的當事人角度看來又是如何?透過司改會約訪到徐自強先生,作為一個被羈押十六年、待執行 ... HOME影音出版‧第50期會訊內容‧從被告角度所見的死刑審判程序—訪徐自強先生 影音出版 影音出版 法律扶助與社會期刊 法扶報報 影音平台 出版叢書 歷史會訊 法扶年報 DM文宣下載 法治數位教材 從被告角度所見的死刑審判程序—訪徐自強先生 從被告角度所見的死刑審判程序—訪徐自強先生 「死刑辯護」專題報導/【死刑辯護中的人們:死刑被告】 受訪人/徐自強;採訪‧整理/華進丁 採訪側記: 審視死刑辯護/審判這樣的程序,除了法律專業人士外,從遭判死刑的當事人角度看來又是如何?透過司改會約訪到徐自強先生,作為一個被羈押十六年、待執行死刑四年多,且是第一位因《刑事妥適審判法》離開監所的人來說,感覺他並不因這樣的過往而陰鬱孤僻,談論這樣過往,也還能夠在問答間偶而用笑聲回應,只是明顯可見在那爽朗笑容弧度的尾端,總垂墜著一個對於過往司法無可奈何的感嘆。

問到這些年來一路上和律師的互動,徐自強說,其實最初一審是家人請的律師,但判死之後,原來的律師推薦另一位律師給徐媽媽,後來由當時才剛到事務所的陳建宏律師從二審開始協助辯護,而直到後來更五審駁回後,徐媽尋求民間團體協助救援,林永頌律師、尤伯祥律師加入了律師團,律師團才告成形。

徐自強說,律師團主要是由陳建宏律師來作訪視聯繫,而有一點比較特別的是,包含辯論之類的,律師團也不作套招的動作,他說,律師團覺得如果我真的沒作,該怎麼講都知道,所以不用套。

雖然律師團決定辯論前不套招,但在庭上聽到律師團的辯護,心中有甚麼感受?徐自強說,看律師在為自己辯護的時候會很感動,他說自己在裡面關太久,很少機會講話,慢慢變得不會講也不會表達,當聽到律師們替自己講出那些該講的話來,心中會非常感動,只是他自己內心的那部分律師團沒辦法幫他講,事實上,他說,有關他自己受冤屈的那部分在當時連自己都沒辦法講,只是看到律師們為了自己的官司忙,有時候甚至比已經對司法程序麻痺的自己還氣憤,心中還是會泛起難以言喻的感動。

因冤案失去對人的信任 問到整個案子將近20年,怎麼回憶和歸類這段經驗,徐自強說,一開始因為蘇案主嫌被槍斃導致死無對證,所以他選擇自己出來投案,那時對於司法的感受談不上相信,只是單純的不了解,所有的信心只是基於對於自己肯定沒有犯案的事實,可第一次接觸司法就是這樣,一審還想說是這個法官的問題,等到第二次就放棄了,加上當時沒有法扶,打官司其實是經濟上蠻大的負擔,而在自己放棄時,是因為家人一直沒有放棄,所以才撐過來的,事實上,直到要踏出看守所的前一刻,徐自強都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夠離開,總覺得不知道還有甚麼狀況會發生。

在放棄的當下,同時也失去對人的信心和信任,回憶當初,徐自強說,那時甚麼人他都懷疑,總會想著你到底真的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我。

而被問到過程中都沒有感到希望的時候嗎?徐自強說,這都是一段一段的,當檢察總長幫忙提非常上訴時,的確感到希望,心想終於有人發現有問題了,但被駁回的當下,一切又回到原點,那種一次次給你希望又不給你的難熬,以致於一度覺得死是解脫的他,反而覺得駁回的時候是最輕鬆的。

而回顧整個在希望和失望不斷交替的過程中,最痛苦的就是不曉得怎樣才會被相信。

放棄加上麻痺,徐自強說,其實面對很多程序,只是因為自己不能選擇不要去開庭,不然那時真的很不想去,因為覺得講再多都不被相信,加上感覺法官就是在走程序,整個過程的感覺就是很無力。

不過無力的當下,徐自強說,看到很多不認識的人願意來幫忙,願意相信自己,真的覺得很感動,徐自強說,像自己這樣被冤枉的人,其實要求只有一點點,就是請你相信我,而看到這麼多人真的相信自己,而且都是一些不認識的,那種心情的感動,是他所無法形容的。

更審法庭間的心情三溫暖 談到歷次審判的法官,徐自強說,更七是自己覺得在這幾十個法官裡面真的有在審案子的,其他法官感覺就是判決書抄一抄,程序走一走,有時候甚至懷疑他們連卷都沒有看,只是抄之前的判決書,而相較更七是從頭一直查,所以那時候對更七審蠻有信心的,想說太清楚太明顯了,但最終只改判無期,他說,有時候在想,不曉得要感謝還是幹譙,但畢竟是更七審把自己的命留下來。

這樣的過程中,就是當有信心的時候,又被打了一巴掌,放棄了卻又有一點點希望,又破滅又希望,一陣一陣的。

對於這樣漫長法院程序當中所看到的法官和檢察官,徐自強說,其實還是要看哪一個時段,剛進去的時候沒檢察官,因為之前檢察官不用蒞庭,感覺三分之二的時間是消失的,然後以前的法院,去了只是挨罵,沒有講話的餘地,感覺法官只讓自己講法官需要的,比方說,只能講是或不是,不能多講,還有念一大段問是不是這樣,就只能說是或不是,另外他覺得檢察官在法院沒甚麼作用,只會講如判決書如卷宗,而且因為每一個庭換一個檢察官,有時候一審就換兩三個檢察官,往往對於案情的了解只能看卷宗,但卷宗裡又沒有證據,所以有時候開庭對於徐自強來說就是站在那裡被罵。

談到更八審時法官透過公設辯護人來找自己的事情,徐自強回憶,因為更八審要趕刑事妥適審判法生效前宣判,所以只打了兩個多月,5/18號宣判,隔天5/19徐自強獲釋,而在4月底法官請兩個公設辯護人來找徐自強,一開始徐自強以為是律師團的律師來,結果發現是兩個不認識的,對方說他們是公辯律師,法官叫他們來,因為法官要在19號之前結案,他們直接跟徐自強說,他這次不會被判死刑,最多被判無期徒刑,因為他已經被關了十六年,如果徐自強認罪用速審法,在那時候單一條罪最高只能夠判十五年的情況下,法官減刑減下來就十五年,而當時徐自強已經被羈押十六年,其實就可以自由走出去,問徐自強要不要。

徐自強說自己當下直接反應就說自己沒做幹嘛要認罪,結果對方就說只要這樣這件案子就可以立刻結束,而他就可以自由走出去外面,結果徐自強堅持不要,對方見沒辦法就回去了。

後來律師當庭質問法官,法官只承認他有叫公設辯護人來找徐自強,不承認有叫他們講這些。

徐自強說,在那時候他發現,其實自己的案件對他們來講,事實是甚麼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只想知道怎麼樣才能把這個案件結束,而且他們又有面子,基本上他們已經不在乎徐自強這個人,也不在乎事實是甚麼,這點是他覺得很恐怖的。

談到更九的無罪判決,徐自強說,宣判前雖然大家對這個案件都很有信心,因為所有攤出來的就是自己沒有作,不過對法官不太有信心,其實大家都知道對這種陳年案件要判決無罪,這對法官的壓力是很大,因為這就代表前面的人判錯。

對於判決自己無罪的這三個法官,徐自強說,只能說很佩服他們,但並不感謝他們,畢竟,他們只是作了該做的,不過自己真的很佩服他們有這種勇氣。

回想更九法庭宣判無罪的當下,徐自強說,當法官念到無罪的時候,自己一開始愣了一下還沒甚麼感覺,等到後面的人大家在尖叫,有人在哭,才開始覺得哎呀無罪了,然後蠻激動地抱著林律師哭了,那是徐自強第一次在法庭上哭,他說,那時候也不是自己想哭,只是不曉得怎樣就一直掉眼淚,控制不住,直到大概過了一個禮拜,還是覺得很不真實,被判無罪好像很不真實。

↑徐自強於更九審宣判無罪後,與家人相擁。

(司改會提供)。

重返離開十六年的社會及家庭 更八審之後,其實徐自強就不再被羈押,談到回到社會的感覺,徐自強說,其實一開始真的很不習慣,但很感謝司改會,在自己出來之後,派人一直陪著他,帶他融入這個已經離開了十六年的社會,還叫他去司改會當志工,學習跟人互動,學習在現代的社會當中生存,徐自強說,其實到現在他都還一直在學習,有時候看到很多人出來,沒有像自己這樣有人陪在身邊,其實可以想見他們適應社會的辛苦。

除了回歸社會外,還有回歸自己的家庭,徐自強說,自己進去的時候兒子七歲,出來時兒子已經二十七歲了,去年剛生了小孩,他說自己跟兒子互動就像朋友,因為每次只要聽到兒子這兩個字,他腦袋出現的永遠是兒子七歲的模樣,因為七歲以後沒有任何畫面,所以對徐自強來講兒子永遠都是七歲,現在兩人之間的互動就像朋友,不像父親對兒子,徐自強說,因為自己沒有陪伴兒子成長,也很難有這種感覺,當然這樣也很好,就像朋友,不過兒子還是叫自己爸爸,不是兄弟就是了。

相信眼神所帶來的轉念契機 回顧這中間的心路轉折,又是甚麼支持著自己走過來,徐自強說,其實在駁回的那段時間自己改變很多,駁回大概四年,前一年還是很負面心態,到後半段才改變,而心態一轉變日子就很好過,他說,因為你會覺得自己很幸福,那時候只是一直想說自己怎麼會那麼幸福,因為有家人一直支持,還有司改會他們很多人進來,尤其在那段時間自己選擇要過什麼日子,因為自己選擇把一些仇恨一些不愉快放掉,於是就會覺得自己超幸福,而越覺得自己幸福時,日子就越來越好過,當然對司法這塊還是同樣無力,不過當時徐自強已經選擇把它丟到一邊了,反正法院要自己去就去,但要自己承認沒做的事情那是絕不可能的。

會觸動這樣的轉念,徐自強回想,被冤枉的人都很希望人家相信,所以當知道有人相信自己的時候,其實是很感動的,他說司改會剛介入的時候,其實自己是完全不相信,而且還蠻抱怨的,因為司改會一直帶自己媽媽到處去跟人家下跪求人家,那時候難免心想,那就沒希望幹嘛帶他們兩個老人家這樣,所以那時候情緒是很差。

後來會開始相信,其實是因為廢死聯盟的林欣怡,徐自強說,是她讓自己第一次感覺到有一個陌生人相信自己,還記得那時候她沒講甚麼,但徐自強看到她的眼神看著自己,就感覺到她是相信自己的,也從那時候開始,徐自強才想說她們好像不是在作秀,好像是真的要來幫助自己。

此外,也是因為家人一直來告訴徐自強外面的人為他做了哪些事,司改會也叫很多志工寫信,他回憶,當自己開始相信的時候,一直到出來後也到司改會作志工,徐自強深刻地感覺到這個社會還是有一些人想要改變,也是在司改會,他開始了解到,其實法院裡面也有一批年輕的法官檢察官一直想改變,所以會對司法開始越來越有信心。

回想當初林欣怡的眼神,徐自強說,所以如果你遇到一個被冤枉的人,你跟他說你相信他,是真的有用的。

改進司法制度持續懷抱希望 被問到十六年漫長的羈押無法定罪,對於被告防禦權的影響,徐自強說,當然覺得很不公平,對他來說,其實羈押十年就很過份了,如果後來又再判他死刑,感覺好像一罪兩罰,更不用說二十年,他提到像邱和順被關了二十三年最後還說要把他殺死,那這二十三年算什麼?在一個停車位大小的地方,待了二十幾年,他覺得這樣真的很不公平也很恐怖,為什麼要那麼久? 事實上,徐自強也提到,速審法通過的時候,那麼多人可以適用,兩百多人,兩年內只有自己一個走出來,畢竟其他的人怎麼可能有新的證據,最後還是一樣,他提醒,那以前為什麼不能判?現在為什麼可以判?徐自強說,感覺法院根本沒有要查甚麼是事實,只是想趕快把事情解決掉,他覺得這點是很恐怖的。

從司改會志工的角度來看司法制度,他覺得這裡面比較多是法官的問題,因為以前檢察官送甚麼,法官就判甚麼,最後會養成警察檢察官懶得去蒐證,懶得去找證據,因為如果只要找20分的證據交差,法官就可以判了,那麼就不可能花心力去找到80分100分的證據。

此外,對於法庭活動的看法,徐自強說以他的經驗,法院旁聽很重要,一到法庭看到後面都沒坐人,心裡就毛毛的,因為法官可能會臭罵自己一頓,可能不會照程序來,但是後面如果有坐人,或許今天就會比較順,因為法官會照程序,口氣會比較好,他回想在司改會介入後,自己的庭常常是爆滿,對法官影響蠻大,此外,他自己的更九審是高等法院第一次採用科技法庭,而科技法庭的好處就是逼法官、檢察官把卷宗從頭再看一次,因為卷宗會投影在螢幕上,從頭一頁一頁這樣放,整個就很容易對照,他們講甚麼他講什麼,以前旁聽聽不懂,都只是聽人家講,沒有看到東西,而對於這種狀況或許有人會說是不是變成全民監督法官,徐自強說其實旁聽不一定只是監督,因為如果台上是好法官,旁聽就是去支持法官。

現在徐自強常常受邀去演講,分享自己這段生命經驗,出去分享幾次後,他發現大家對於司法是完全陌生的,就跟自己還沒發生這件事情之前對司法的認識是零一樣,不太相信我們司法會這樣,對徐自強來說,這個發現其實蠻恐怖,後來他就決定只要有人願意聽,他都願意去分享,他說,分享的目的不是要讓大家對我們司法失望絕望,而是要讓大家知道我們的司法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需要大家多關心一下,往往他會說,我們的司法是有在改,不然自己不可能站在他們面前,只是太慢了,畢竟司法的每一個案子都會關係當事人的一生,也往往在分享之後,看到大部份的人都願意關心,願意參與,更加堅定他覺得自己應該持續做這件事的決心。

延伸閱讀:司法改革基金會實習生SUZUKA在閱讀徐自強寫給父母親及兒子的遺書後,以此心境創作的詞曲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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