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農的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淺談美濃菸農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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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菸草是政府管制的作物,只劃有特定菸葉種植區才可以種植菸草,台灣現有四大菸區分別為台中、嘉義、屏東和花蓮(宜蘭菸區已於民國五十一年撤銷), ... 移至主內容 菸農的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淺談美濃菸農現況 2011/03/23台灣農村陣線高雄美濃訪調小組撰文:吳佳玲、郭彥廷、廖貞雅高雄美濃訪調小組:蔡培慧、鍾怡婷、林慧苡、吳佳玲、郭彥廷、廖貞雅 位於高雄縣的美濃鎮,若是從台北出發,必須搭四個多小時的火車,再轉一個半小時左右的客運,在長達六個小時左右的路上可以感受到風景與語言的轉變,從都市的國語、鄉村的閩南語,一直到美濃鎮的客家話。

帶著緊張又雀躍的心情來到了美濃,卻沒忘此行並非是單純的觀光遊憩,我們還有個重要目的,了解美濃菸葉種植的歷史,以及美濃當地的菸農是如何面對現今在市場開放與政府的限制栽種面積之下,菸葉產業逐漸凋零的情形。

美濃的地形與氣候 「美濃」原本的名字是「瀰濃」,是來自於美濃鎮的開基碑文上的最後二句話:「懇上蒼此土可大亦可久,將奕世而瀰濃」,一直到一九二○年,日本人才引用日本地名美濃,將瀰濃改名「美濃」後,「美濃」就延用至今。

美濃鎮位在屏東沖積扇平原的北端,地形較為平坦且土壤肥沃,美濃地處平原區域,三面環山,東邊茶頂山接六龜鄉,西北邊與月光山系與杉林鄉交界;兩座山脈交會於東北邊的尖山,即文學家鍾理和筆下的「笠山」,西邊的楠梓仙溪鄰近旗山鎮,南邊的荖濃溪西側則與屏東縣高樹鄉隔溪相望。

地勢由東北向西南緩緩傾斜,其周圍中央有橫山山系,其餘為平緩的山麓平原,內有柚仔林溪、美濃河、姜仔寮溪交會於三夾水處,美濃平原南方有荖濃溪支流分佈。

雨後,飽和的水氣,讓美濃呈現如詩如畫的景色。

美濃的氣候是典型南台灣海島氣候,國曆六月到九月是雨期,十月到隔年四月為乾燥期,五、六月是梅雨季節,每年總降雨量大約是一千五百公釐左右,年平均溫度約二十四度。

由於氣候偏暖熱,相較台灣其他區域,水稻耕作的時間較早,第一期稻作,通常在十二月播種,一月插秧,而在六月到七月十五日收成;第二期稻作在收成後不久便播下種子,十月十日左右收割,在二期稻作之間的間作與裡作是美濃農業的常態現象,當中間作植物又以菸葉植物最佔優勢,因為台灣南部冬季的氣候很適合菸草生長。

除了適宜菸草生長的土壤和氣候之外,民國六○年代起公賣局的菸業政策,使菸葉產區往南移,也是造就美濃成為台灣菸葉大城的契機之一。

長期種植菸草的歷史,亦形塑了美濃當地的地貌和文化,若在冬季走訪美濃,發現田裡有一種作物,其株高如人,其葉長如臂,寬過手掌,即是支撐著美濃地區發展的主要產業─菸葉。

台灣菸葉 一般而言,台灣菸草屬於「冬季裡作」,是在兩期稻作收割後於冬季田間耕作的作物。

將菸葉做為「冬季裡作」是台灣栽植菸葉最特別之處,世界上普遍於春季種菸(春菸),然而台灣菸農為了避開夏季颱風的風險,選在秋季開始種植(秋菸)。

春菸品質比較好,卻要承擔面對颱風季、梅雨季的風險,過往公賣局欲推廣栽植春菸提升自產原料菸葉的品質,自然氣候的因素一直是極大的挑戰。

然而,雖然整體而言春菸的品質比秋菸好,一根香菸和雪茄的製作過程中會搭配好幾種菸草,以創造多層次的口味。

在此次的訪調中,即有菸農表示,曾有國外菸商前來訪查台灣的秋菸,研究是否可以做為新菸品配料,故若能好好研究開發,特殊的「秋菸」也許可以成為台灣菸草的優勢之一。

除此之外,菸草的種植過程需要大量人力投入。

從公賣局領回種子後,在二期稻結穗之際,菸農通常會整理稻田一處空間,搭起塑膠棚育菸苗,等待菸苗長大後要移植到田裡。

照顧過程除了施肥灑藥除草,由於菸草是管制作物,還必須以人工一一將菸草的花苞摘除。

最後終於到菸草收成季時,還需要出動人力將菸葉一葉一葉摘下。

新鮮的菸葉需要菸農烘烤過後才能繳交,在以前用傳統菸樓時,烤製菸葉的通常長達一個星期,從早到晚全天要人持續看顧爐火,因此烤菸葉是過往種菸最耗人力的一環。

隨著電氣化烤爐引進,烤菸的人力才得以大為縮減。

菸葉專賣的控管與契作 在台灣,菸草是政府管制的作物,只劃有特定菸葉種植區才可以種植菸草,台灣現有四大菸區分別為台中、嘉義、屏東和花蓮(宜蘭菸區已於民國五十一年撤銷),美濃屬於屏東菸區。

將重要貨品收歸政府專賣,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為國家創造巨額的收入。

台灣菸葉專賣制度始於日治時期,從一九○五年開始,比照日本菸業專賣制度的施行方式,同一時期,日本政府也在美濃施行計畫性種菸。

一九三二年(昭和七年),總督府公布「黃色種菸試作許可相關文件」以及「菸草耕作獎勵規程」,提供資金補助菸農種植黃色種菸草;專賣局在一九三七年公布的菸草試耕地,美濃庄也在試耕地之列;一九三九年,台灣總督府公布的「菸草耕作區域」裡,出現「美濃」後,菸業就此與美濃緊密相連。

一九七○年代中後期,美濃菸業達到鼎盛,一九七五年是美濃種植菸葉面積最多的一年,種菸面積高達2,235.3公頃、菸農戶數一千八百戶,居全台之冠,占全台種菸面積的四分之一。

  種菸草的戶數、數量公賣局都有嚴格的限制,只有發放「菸牌」的菸農才可以種菸,控管之嚴甚至會在菸牌上明確標示可種植株數。

為了方便計算株數,公賣局明確規定了每行菸草的行距和每顆菸草的間距,公賣局會派人確實抽驗,清點每排的數量。

過往菸農為了要測量間距,整好地後,便會找家中的小孩,在雙腳間綁定距的繩子,小孩沿著田走,每步腳印恰好就留下一個種菸葉的窟窿。

另外為了避免菸草種子外流,當菸草抽除白色的花苞時,菸農必須將花苞全數摘除,倘若未確實摘除乾淨,公賣局將嚴懲:直接刪減隔年菸草種植的面積。

如此重罰,使得菸農稱未摘花苞為「殺頭之罪」 公賣局和菸農之間有契作的關係。

公賣局提供種子(更早以前甚至會提供肥料),然後在菸葉收成後,公賣局保證收購菸草。

收購的價格會在每年耕種前便公布每個等級的收購價。

在這樣契作的保證下,菸農免於市場價格的波動,擁有穩定的收入,菸農也被戲稱作「公務農」。

菸草收購的等級分為四等,公賣局收購菸草時,會將菸草評等,作為收購的依據。

在科學化的鑑定方法施行前,是由公賣局派遣的評等員進行評等。

由於每種等級的收購價格差距極大(每等每公斤的價差達五十元左右),評等員和菸農常常因為對菸葉等級認定的不同發生衝突,訪調中,一位菸農也透露過去收購菸葉的季節,公賣局收購菸葉的地點──菸葉輔導站,每天幾乎都會發生菸農和評等員打架的事件。

美濃的菸草文化 除了地理和氣候上的條件適合種菸,美濃人為什麼選擇種菸呢?重點在於菸葉與其他作物相較之下,價值較高,因為在政府保證收購的政策下,種菸的農民不用進入變幻莫測的市場,讓產品的價格任由市場無情地操弄。

種菸的利潤相較其他的作物,可以高出五倍至數十倍,這也就是美濃人選擇種菸的最大原因。

由於菸葉是一種需要細心呵護的作物,從整地、培育菸苗、除草、摘蕊,一直到菸葉摘下後的燻烤調製,都需要高度人力、勞力與資金,在美濃,只有男丁眾多的大家族才有辨法應付如此龐大的勞動需求,也因此美濃的傳統家族更加重視生男丁。

另一方面,勞動力較低的家族則以「交工」1的方式,「交工」是以三到五戶組成一個合作的群組,每戶提供等量的人力,在收成等工作比較繁忙的時節,就會先集中到其中一家幫忙,待這家工作告一段落後再到下一家,各家輪流幫忙。

各家族間,也因為「交工」的制度,產生了濃厚的人情連結。

當漫步在美濃時,可以看到舊式菸樓依然兀立,而在台灣其他菸草種植區亦會看到類似的特色建築。

菸樓外表非常特殊,是兩層樓高磚造建築,在屋頂上還在加上一個凸起像小閣樓的天窗。

隨著自動化的烤菸爐引進,舊式菸樓早已廢棄不用了,但一幢幢的菸樓是過往美濃興盛的菸業最明顯的標記。

過去,菸葉的焦油香總是飄散於美濃人的鼻腔,是美濃人對於故鄉的記憶。

因為有菸葉契作的保障,種植菸草替美濃農民帶來豐厚而且穩定的收入,於是相對於價格低廉的稻米,種稻反倒像是副業。

比起一般的農民,菸農在財務運用上更具彈性,甚至公賣局在菸草收成前,就會將年初就將立法院核撥購菸的預算「預支菸款」予菸農。

一般農民常因農作收成的好壞而影響家庭財務,進而牽動孩子受教育的機會,菸農在契作的保護下,使得美濃子弟們都能受良好的教育。

在美濃被稱為「博士之鄉」,高等教育人口比例極高,也是源於菸草產業的支持。

全球化下契作菸葉的崩解 台灣菸業從戰後便持續成長,但隨著資本主義狂掃全球,菸業也無法逃離全球化浪潮的衝擊。

在民國七十五年台灣為了加入GATT,開始朝「貿易自由化」調整國內政策。

隔年,政府便於民國七十六年「開放洋菸洋酒進口」,外國貨打破市場上公賣長期的專賣,國產香菸的銷售量也於這一年開始年年往下跌。

隨著台灣對外貿易的關口逐漸大開,公賣局開始大幅縮減菸草種植面積,於民國八十二年提出獎勵菸農廢耕計劃,以各種獎勵補償的政策,鼓勵菸農申請停種菸葉。

在民國九十一年台灣加入WTO後,菸酒公賣局開始邁向民營化,改制為「台灣菸酒股份有限公司」,加速了本土菸業的凋零。

美濃從這一年開始,菸田面積以每年減半的速度迅速萎縮。

改為民營的菸酒公司計畫在三年內,不再收購本土菸草,但是菸農和政治力的施壓之下,全台灣菸葉的種植面積尚維持在七百零二公頃,而美濃只剩一百五十公頃,曾經被稱為菸葉王國的美濃,如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榮景。

當國家藉著「自由」之名,在農業生產關係中扮演著新的角色,並重新建構了農業生產關係,農民是如何面對大環境的改變,並發展出一套自己的因應之道?了解菸農面對台灣菸葉凋零的生存之道是訪調小組此行的目的,我們看見當面對大環境的改變,農民並非靜止不動,且因為生產關係是複雜的,因此在勞動力、土地擁有者和農民之間的關係,甚至到生產後的交換關係和分配形式,都會因農民之間的異質性而有所不同。

農民過去和天奮鬥,現在和時代的轉變奮鬥。

當菸葉從國家規約到轉變為市場機制,契作保障也不再復見時,有些人選擇不再種菸葉,有些人選擇租田給別人,或是轉種其他作物,也有人逆向操作,開始大量和有許可證的菸農收購土地,轉型成為農地管理者。

在幾天的訪調中,小組拜訪了許多菸農,聽見許多不同的故事,以下將就當中較具代表性的四位進行美農菸農現況的初探。

多方投資的生存之道 訪調小組到美濃的第二天午後,拜訪在當地種菸幾十年的菸農伯伯家。

當我們一行人來到菸農伯伯家時,菸農伯伯和伯姆(客家話的「伯母」)恰好在自家的小菜園裡忙著。

小菜園似乎成了農家的基本配備,小菜園的存在,說明農家看不慣土地被「閒」下來,就像菸農伯伯夫婦都七十多歲了,但是他們並沒有閒著,還是堅持下田耕作。

走進菸農伯伯猶如小型工廠的後院,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菸葉乾燥機,空氣中瀰漫著煙草香,菸農伯伯拿著菸葉向我們說明菸葉採收後,必須成束地綑綁,接著再進行夾煙,然後放入煙燻室進行烤煙。

菸農伯伯種菸種了五十多年,民國二十九年開始推廣種菸葉,那時候種菸葉,公賣局還會提供免費的肥料、農藥和種子,民國五十年至八十年價格很不錯,一公斤甚至可以高達兩百元以上。

不過,並不是所有送到繳菸場的菸葉都能有這般高的價格,還需要經過分級篩選。

另外,篩選的過程時常只靠檢驗員的一雙眼睛,有時候菸農會不滿意對方的判定,故在分級的過程中時常發生意見不合的衝突。

菸農伯伯戲稱自己一直在經營「地下菸廠」,早期因為每個縣市都有在賣菸葉,開始收成時即四處聯絡,若這次自己的菸比較多,對方的收成比較不好,就可以將菸賣給對方,因為以前收菸收的數量沒有那麼嚴格。

現在的「地下菸廠」運作則是因為一個人不能種太多,所以大家可以彼此調節數量。

菸葉愈來愈難種,除了土地面積減少的處境外,還面臨原物料上漲,像是油、農藥或是種籽,就連肥料也是。

過去有公賣局時,肥料是分配好的,也不需要付錢,繳交菸葉時再一起扣款,現在則是強制買料。

面對菸葉的式微,菸農伯伯在七、八年前開始部分轉種紅豆,因為那時紅豆的價比較好,而且菸葉也愈來愈少。

菸農伯伯說,雖然現在種紅豆是從過去國家保障收購的農業生活轉為進入市場經濟競爭中的買賣生意關係,但自己主要是和熟悉的廠商合作,採收的時候,只要打電話通知一聲,對方就會到田裡收購採收好的紅豆。

紅豆現在一斤約有五十多元,平常若是有四十元價錢即算不錯,然而紅豆並非每個人都種得起,需要技術。

除了轉種紅豆外,菸農伯伯還種一些有機蔬菜,但不是做大生意,而是自己到市場賣菜。

靠著自己多年的農田經驗,菸農伯伯培養出看地的眼光,於是也開始買賣土地,讓自己在不能完全靠菸葉生活的當下,活出另一條路。

所以未來就是不種菸葉了嗎?我們如此問到。

談到未來,菸農伯伯說政府現在還是要種,所以自己還是會繼續種菸,因為種紅豆雖然比較輕鬆,但價格會有波動,所以心理壓力比較大,種菸有固定買家,至少不會虧本,而且雖然競爭比較多,但只要自己的品質好就不用怕,菸農伯伯對著我們很有自信地笑了一笑。

不斷創新的生存之道 離開菸農伯伯家後,當天晚上我們前往另一位當地菸農-朱大哥的家拜訪。

朱大哥的家也有一座菸廠,所以一進入四合院後,一股淡淡的清香馬上撲鼻而來,那是美濃人家特有的香味。

熱情招呼我們的朱大哥泡完茶後,和我們講的第一件事不是菸,而是他現在在栽種的無籽檸檬。

他說,WTO後很多人不種菸,因為面積太小或者是種不好,剛開始比較多人轉種芭樂,那時候的價錢很好,但種芭樂需要很多工,自己現在比較做不來;那時也有人選擇種木瓜,但是種木瓜的投資高,像是架網、鐵管的費用都很高,且一開始種的人多,當時市場已飽合,價格波動也比較大。

朱大哥說,轉作要考慮資金、技術、市場與人工。

在早些年選擇種桔子,所以現在對同科的檸檬種法比較熟悉,於是他開始嘗試栽種無籽檸檬。

然而,現在的市場以有籽檸檬為主,因為無籽檸檬和有籽檸檬的味道不同,價錢因較高,所以比較沒有市場。

去年因為八八風災,有喊到一公斤要價二百元,然而平常根本沒有這個價,價錢很差,一斤才二塊半,他笑著說,種檸檬有機會餓死! 種檸檬和種菸最大的不同,是菸可以帶來穩定的收入,有了契作,只要努力基本上每公頃就可以毛收五十萬。

然而,朱大哥現在已經不種菸了,因為公賣局不買,而且種菸需要大量體力,朱大哥說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

另外,原物料一直飛漲,油一桶曾漲到五千五百元,一公頃約要八桶油,光油就多了兩萬多的成本,實在是吃不消啊!朱大哥說,或許大家一直以來都覺得菸葉很好賺,但事實上菸葉是一個需要世代累積的行業,因為一個菸廠的形成,不論是機器、土地或是人力都需要大量資本,若沒有一代代累積下來,很難憑空而成。

務農的生活中,朱大哥的高中學歷曾是他的阻力,因為在當時念高中是很高的學歷,他周圍的朋友不是在公家機關工作,就是在當老師。

當他決定要回家繼承菸葉時,很多人嘲笑他,有段時間,他自己在朋友面前也總抬不起頭。

然而,他的高學歷卻也為他開創另一扇門,民國七十三年時,公賣局看重朱大哥的專業,找他簽菸葉研究研發的契約,希望朱大哥可以幫忙試種新產品,並且比較品種間的不同,也請他幫忙研發新品種,答應會給予他另外的補助金和成果金。

「種菸的人要自己了解菸」,訪問的過程中,朱大哥不斷強調著。

很多人抱怨菸價不好,但事實上是他們自己的菸種不好。

朱大哥自我要求高,不論是要求自己一定要產高品質的菸,或是新品種的實驗不能失敗,要求自己每年一定要有成果,這份對自我的高要求讓公賣局對他非常的信賴,實驗從不假他人之手,最忙碌的時期,他曾經一年要完成四、五個實驗,但也讓自己多了筆保障收入與自我成就感。

回憶起過往種菸的風光時期,興奮中帶著些許無奈的朱大哥話峰一轉又說著,只要自己常保研究的心,細心照顀作物,且持續研發新事物,總是會有另一條出路。

朱大哥的言語間帶著一股務農的驕傲,他說,現在看到那些同學,他的頭都會抬得高高的。

商業經營的生存之道 在美濃的第三天晚上,訪調小組到了劉先生家。

劉先生家在一條大馬路邊,建築並不是菸農常見的菸廠與住家混合的建築,而是公寓式住宅。

進門後牆上滿滿的匾額,以及響個不停的電話聲,就像個忙碌的生意人,和我們這幾天遇到的菸農感覺都很不同。

在高級沙發上坐下來後,劉生生說,其實WTO對菸草的衝擊不大,因為台灣的菸本來就是混合的煙,不管如何,一定是需要台灣的菸草。

然而,台灣的菸比較貴,一公斤就要二百元,單價與成本都太高,才是造成台灣菸葉無法生存下去的主因。

劉先生早期並非從事農業,一開始是賣乾燥機,退休後到中國大陸專精農藥生意,十年多後才回到台灣務農。

早年雖然沒有種菸,但他將土地過戶給太太,並且租給別人,到大陸時賣掉了一部分的土地,只留下四分地,是回到台灣後一口氣買了十甲地,雖然曾被砍到一點八甲地,但他現在又開始重新買地。

當時為了買地就花了不少錢,另外,雖然原本自己就有烤菸機,但光其他製菸設備就花上一千多萬。

現在他還持續在買地,因為現在一個人可以種的面積太小,許多不種的人就會選擇賣地。

為什麼要一直買地?劉先生說,因為作農就是要大面積種植,台灣的菸草以前因為耕種的面積太小,所以不能用機械,然而台灣未來的走向會從小農走向大面積種植。

菸草是最穩定的行業,檳榔第二,雖然現在整個市場亂掉了。

然而,農業中還是會有政治問題,候選人要選舉就需要票,如果完全不種就會引發菸農的抗爭,為了政治上的問題,一定要摻本地菸,因為不能讓農民失業,所以不會這麼快就完全消失。

更何況,「一個沒有本土菸草的公司,還算什麼菸草公司!現在只是為了成本所以只好遞減本土菸草的數量,因此只會遞減不會消失。

」劉先生用著肯定的語氣說。

公賣局在轉型成菸酒公司後,開展出一套形式上的標菸活動,其實也等於是變相在保護剩下的菸地。

「世界上所有不能種菸的國家一定很窮」,劉先生說因為菸是高利潤的物品,如果純進口的話,錢全部都會被賺走。

至少目前還有兩年可種,後年或許還可以繼續種,菸酒公司完全民營後會發生什麼事還不清楚,但本地菸葉不會完全消失。

轉變作物的生存之道 「現在很多人改種木瓜了,但是投資成本很高,光是棚架大概就要五十萬,一次又只能種三年,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回本,希望今年可以賣得好價錢。

」陳大哥說木瓜再泡下去今年又要賠錢了。

在路上巧遇陳大哥在田裡工作,天氣很陰,一直擔心的雨終究下下來了,躲雨的同時,我們沒忘記抱緊陳大哥剛採給我們的新鮮木瓜和芭樂。

在大雨中,我們來到了陳大哥的家。

陳大哥家經過多次改建,變成一座交錯複雜的迷宮,不變的是家中祖先三代傳承下來,散發著香味的菸廠。

傾盆大雨不減陳大哥的熱情,他是幾天下來訪調小組遇到最年輕的菸農,豪邁的個性也讓所有人都笑開懷。

大哥說自己有許可證,但是現在是請林內的朋友種菸,大概種四分多地,以前自己有在種菸的時候大概有二甲七,一半自己的地,另外一半是別人的地。

當菸酒公司改民營後,能栽種的面積就不斷縮小,他現在只希望政府可以立法改善菸農問題,不要像現在每年都去和政府「商量」可以種多少菸,因為那「商量」的過程,其實比較像乞丐在討飯,不僅卑下且惹對方嫌。

菸葉是這兩年才沒種的,因為面積不大,原物料又一直在漲,成本划不來。

以前在種菸葉的時候也會兼種香蕉等其他作物,然而卻失敗了。

現在大哥不種菸,改種木瓜是因自己本來就有種木瓜的技術,也因為面積不大,所以很少請人,大部分都是自己在種。

可是因為木瓜的投資成本太高,一分地從設備到肥料約要二十多萬的成本,且這兩年一直在下雨,木瓜很多都死光了,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賺到錢。

陳大哥強調,如果有機會,自己還會想再種菸,雖然現在是請朋友種,但絕對不會賣掉許可證的權力,因為這是從阿公那輩就留下來的族產。

契作的生活穩定,如果有利潤的話,當然會想再做,畢竟現在不種並非自己主宰的,環境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契作或許是條出路 經過多日的訪調,我們看見農民在面對體制變動的多樣性。

有些人依然維持著小農的性格,堅持守著屬於自己的土地,有些人則是將農民所得再進行別的投資,讓農業所得資金不再是過去只為維持家庭再生產的模式。

世界在轉動,社會本來就難以一成不變,然而當菸農從具有保障的生活被迫面對市場,必須想許多其他的生存之道時,背後隱藏的是台灣農業在產銷環節上對於農民保障不足的危機。

為什麼種植菸葉會比起其他作物來得穩定?僅管和其他作物的農民一樣,辛苦耕作是必經之路,但是在有了政府契作合約這層保護膜,保護著農業最脆弱的環節─產銷,菸農不必直接面對市場的波動,這是菸農生活較有保障的最大主因。

菸農就像在公家機關上班一樣,努力耕作後便會得到應有的報酬。

另外,由於台灣種的是秋菸,七、八月這段時間恰好是菸農農閒期間,所以菸農還能「放暑假」,有段可以休息的時間。

預期的勞動力和時間的付出後,可以換來等價的報酬,也是美濃鎮的教育水平為什麼比其他鄉鎮還要高的原因之一。

因為國家對菸農實行契作,菸農免於承受市場價格波動的風險,讓菸農勇於在每一季投注更多的資金,讓菸農不用擔心自己在做白工,且國家也會因其有固定收入,而給予貸款補助。

因為菸農的再生產是可預期的,和直接面對市場的多數農民很不一樣,小組成員佳玲談到,因家中也是從事農業,對此感觸特別深。

她提到自己父親的故事,佳玲說道,家裡已經很多年沒種二期稻作,因為冬季蔬菜利潤較高,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甜頭可嚐,也必定伴隨著風險。

在天災上,冬天總是有東北季風呼呼地吹著,三不五時來個颱風、寒害,或是突如其來的大雨。

如果那年的運氣很好,能夠避開惱人的天災,往往卻也難避人禍。

像是去年(二○○九年),家裡選擇花椰菜為當年的冬季蔬菜,雖然距離上次種花椰菜已有十幾年了,但可能因為家裡的土地很久沒種花椰菜,加上靠著父親多年種菜的經驗,去年是豐收的一年。

然而,作物豐收,價格卻低得嚇人。

我們看見的是,農夫有辦法種出品質優良的花椰菜,卻無力與市場議價的悲哀,生產者無法替自己生產出來的產品定價,每一次的耕作都傷害著農夫對自家產品的信心和對務農堅持。

這次到美濃訪問菸農,才意識到「契作」對農民的影響,產銷端的對象明確,收購價格穩定,家戶再生產的可能性增加,務農只要能確保收入的穩定,養家活口不成問題,務農就有可能成為年輕人就業的選項之一。

或許我們會誤會「契作」好像是國家才能做的事,然而簽定小型的收購合作也是契作的形式之一,就如同菸農伯伯的紅豆合作商,亦為菸農伯伯的紅豆種植提供了保障。

獨自面對市場的農民,像是戰場上的戰士,空有一身武藝,卻少了盔甲和刀劍,沒了抵擋、攻擊的能力,僅以肉身和拳頭,任由四面八方的利刃劃向自己。

或許我們能做的是,除了可以督促政府保護農民的權益之外,每個人也都能夠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把最脆弱的環節顧好,讓農民不用再獨自面對無情的產銷體制,台灣農業即有更多的機會健康長大。

參考資料 六堆探索之旅 洪馨蘭,《菸草美濃:美濃地區客家文化與菸作經濟》,唐山,1999年。

洪馨蘭,《台灣的菸葉》,遠足文化,2004年。

蔡培慧,〈農業結構轉型下的農民分化(1980-2005)〉,國立台灣大學博士論文,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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