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人一跳背後的身影

王蘭芳（中）在給衡陽市荷池路小學的孩子們上體育課。

梁 濤攝

里約奧運會男子三級跳遠決賽，28歲的中國選手董斌完成了跨越32年的一跳。

17米58，銅牌！在董斌完成那一跳之前，中國男子運動員在奧運會上的最佳成績還停留在32年前：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鄒振先以16米83的成績，拿到了男子三級跳第五名。

因為轉播及時間計算上的差錯，王蘭芳沒能通過電視直播實時見證這一跳，至今引為遺憾。

這位來自湖南省衡陽市荷池路小學的體育老師，是董斌的小學體育老師。

雖然相隔萬里，她始終對學生的表現充滿期待。

記者日前來到衡陽探訪，試圖從董斌的成長之路中，找尋那些在基層為中國體育默默奉獻的身影。

王蘭芳慧眼識珠，把小學二年級的董斌帶進了學校田徑隊

地處衡陽老城區的荷池路小學，顯得有點侷促。

站在臨街的教學樓下，王蘭芳指向二樓的走廊——多年前的一節室內體育課在那裡進行，正是在那裡，董斌走入了她的視野。

那是董斌小學二年級的一節體育課，雨天。

學校沒有風雨操場，體育課只能安排室內活動。

王蘭芳讓孩子們排隊到了走廊上，練習立定跳遠。

王蘭芳印象最深的是董斌那一跳，「對二年級的孩子們來說，一般成績在1米5到1米6。

」而董斌的成績，接近1米8。

下課後，王蘭芳特意留下董斌，問他是否願意加入學校田徑隊並讓他回去徵求父母意見。

第二天，董斌帶來了全家人的答覆：很願意！

就這樣，在王蘭芳指導下，董斌開始了自己的體育生涯。

1966年出生的王蘭芳，並非出身於體育科班，但有著對體育的執著熱愛。

帶董斌的那幾年，學校只有兩名體育老師，「一周16節體育課，還得帶田徑隊訓練。

」王蘭芳回憶道。

早上從6點半到7點半，下午從下課到天黑——從1984年到學校任教開始，起早貪黑的生活，成為王蘭芳的常態。

寒暑假本是令人艷羨的福利，但王蘭芳很少享受過。

孩子們最初的訓練都從打基礎開始，速度、耐力和彈跳一樣都不能少。

王蘭芳儘量結合遊戲，調動學生的興趣。

學校設施有限，她有時帶著孩子們到校外跑步。

在她的印象中，董斌雖然話不多，但很聽話，父母也很支持。

小學四年級時，董斌開始在比賽中嶄露頭角。

區里的小學生田徑運動會，從全能到單項，董斌幾乎都是第一。

自那以後，不論區級還是市級，董斌參賽，很少「漏過」冠軍。

在一次全市小學生田徑運動會上，來自衡陽市二中的田徑老師羅國洲，看中了董斌這棵好苗子，那時候董斌小學六年級。

董斌小學畢業後赴衡陽市二中就讀，同時繼續自己的專業訓練。

董斌出色的彈跳能力在初中階段令人印象深刻，羅國洲有意識地讓他在三級跳遠和跳遠上發展

衡陽市二中是全國培養體育後備人才試點中學，田徑是學校的傳統強項。

在初中階段，雖然進行的依然是基礎訓練，但董斌優秀的彈跳能力已讓羅國洲印象深刻，他特意把董斌放在自己帶隊的跳躍組。

對初中階段的孩子來說，打好基礎依然是關鍵，速度、爆發力、協調能力都不能落下。

比如協調能力，羅國洲儘量讓小隊員在完成每一個動作時，神經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鬆。

「同一個動作，同樣的步驟完成，為什麼成績有高有低？關鍵在於做動作時神經的放鬆程度。

」羅國洲說。

訓練本是打破身體機能的平衡，但為了孩子們能具備更長的運動壽命，羅國洲又得保持一種平衡，不能為了讓孩子早出成績而拔苗助長，「必須找好突破與平衡的臨界點」。

羅國洲幾乎把所有心血都傾注在學生們身上。

訓練從每天下午4點半開始，雙休日、寒暑假，風雨無阻，即便是大年三十，訓練也未曾中斷。

為「配合」羅國洲的訓練，家裡的晚飯時間從來都是從7點開始。

正因為有著紮實的基礎訓練，董斌得以快速成長。

初三那年，董斌在全省中學生運動會上脫穎而出。

「跳遠跳了6.69米，三級跳遠跳了13.89米。

」多年過去，董斌那年的成績羅國洲依然記得十分清楚，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羅國洲有意識地讓董斌在三級跳遠和跳遠上發展。

高一那年，董斌進入湖南省體工隊集訓，後被正式調入。

一方面願意董斌到更高水平的平台訓練，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多學習幾年文化課，羅國洲坦言，當時的心情多少有些捨不得。

如今，兩位老師依然在基層為中國體育默默奉獻

王蘭芳曾有意識地去翻看自己過去的日記，試圖找尋董斌當年訓練或者比賽留下的記錄，「很可惜，那幾年小孩剛出生，日記也中斷了」。

但這絲毫不影響學生給老師帶來的欣慰與自豪。

在體育課上，王蘭芳有時會在小學生面前說起這位知名的大師兄。

學生們則眨巴著眼睛看著老師：「真的嗎？太了不起了！」

王蘭芳說，自己帶過的學生中，董斌並非天賦最好的，但卻是練得最勤奮的，也是專業運動生涯堅持得最久的，「小學那會兒，就看得出他自己從心裡喜歡田徑，家裡也特別支持」。

如今讓她略感擔憂的是小學生的訓練勁頭，「勁頭似乎不如以前那麼足，也比不上那會兒吃得苦」。

更為麻煩的是家長的態度，因為怕耽誤學業，家長不太願意讓訓練占用孩子過多的時間。

遇到這樣的情況，王蘭芳只能反覆做家長工作，卻常常被一句話頂回：「又不能當世界冠軍！如果不能出成績，學業耽誤了，怎麼找工作？」

訓練的態度直接體現在體育成績上。

「以前，學生100米有的能跑到12秒5左右，這幾年，學生中跑得最快的也就14秒多。

男子1500米，能跑進5分鐘內的孩子比以前也少了很多。

」王蘭芳說。

今年新學期，王蘭芳轉任學校心理諮詢和保健老師，「上了幾十年體育課，突然不帶學生了，感覺有點空落落的，心裡總是惦記著操場上的孩子們。

」

從1987年到現在，羅國洲已在衡陽市二中任教近30年，被校領導笑稱為「老妖級」。

包括董斌的三級跳遠在內，這位「老妖級」老師帶的學生中，至今仍有多項成績依然是湖南省中學生運動會的紀錄。

在學生眼中，羅國洲既是嚴師，也是慈父。

他的手機里，僅學生們的微信群，就有好幾個，群名就叫「老羅的兵」。

「很多孩子畢業後有難事或者困惑，都願意找我聊一聊。

」羅國洲說。

雖然尚未到退休年齡，但體育教師隊伍的「青黃不接」，多少讓羅國洲有隱隱擔憂，「年輕老師水平、能力都沒問題，關鍵在於用心程度和奉獻意識。

」